这天晚上，当他就这样趴着睡觉的时候，突然觉有人在轻轻摇晃他的。

就这样，他背着自己的铺盖卷，手里提着那只烂黄提包，怀里揣着《虻》，来到了北关沟大队书记家。书记的老婆是个明麻利人，看来最少能主半个家事。她引着少平，把他送到匠工们住的敞窑里，并且又把站场监工的亲戚叫来，把他待给了这位工。

“这不要！”

“一块五！”少平立刻嘴。

少平于是在书架上挑了一本《虻》——他很早就听晓霞介绍过这本书。

他睁大，发现他旁边的一个石匠工光着往被窝里钻。他到一阵发呕，赶忙用被揩了揩脸——他知，这是那个撒完的石匠从上跨过时，把剩下的几滴淋在了他的脸上。没有必要发作，揽工汉谁把这事当一回事！他蒙住，很快又睡得什么也不知了…三天以后，孙少平尽疼痛难忍，但他庆幸的是，他没有被主家打发——他闯过了第一关！

“能！就是敞窑，没窗。”主家说。

上工的事谈妥后，少平急地连他舅家也没再去，就起直到南关贾冰家寻他的铺盖卷。

背着一百多斤的大石块，从那陡坡爬上去，人简直连腰也直不起来，劳动度如同使苦役的一般。

书记嘴一歪，倒了一气。

？”“老行情都是两块钱…”他舅对书记说。

这敞窑铺了一地麦秸；麦秸上一摆溜丢着十七八个铺盖卷，地方几乎占满了。少平只好把自己的那行李放在窑最边上的地方。

以后接着的日，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。他继续咬着牙，经受着般的考验。这样的时候，他甚至没有考虑他为什么要忍受如此的苦痛。是为那一块五钱吗？可以说是，也可以说不是。他认为这就是他的生活…晚上，他脊背疼得不能再搁到褥上了，只好叭着睡。在别人睡着的时候，他就用手把后面的衣服撩起来，让凉风抚他溃烂的。

每当背着石块爬坡的时候，他的意识就于半麻痹状态。沉重的石几乎要把他挤压到土地里去。汗象小溪一样在脸上纵横漫，而他却腾不手去揩一把；睛被汗腌得火辣辣地疼，一路上只能半睁半闭。两条打颤的如同筛糠，随时都有倒下的危险。这时候，世界上什么东西都不存在了，思维只集中在一上：向前走，把石背到箍窑的地方——那里对他来说，每一次都几乎是一个不可企及的伟大目标！

书记“扑”一声把嘴里的气吐来，然后便痛快地对少平说：“那你今天就上工！”

三天下来，他的脊背就被压烂了。他无法目睹自己脊背上的惨状，只到象带刺的葛针条刷过一般。两只手随即也胀起来，被石磨得象一层透明的纸，连细血都能看得见。这样的手放在新石茬上，就象放在刀刃上！第三天晚上他睡下的时候，整个象火烧着一般灼疼。他在睡梦中渴望一冰凉的东西扑灭他上的火焰。他梦见下雨了，雨滴嗒在的脸庞上…一阵惊喜使他从睡梦中醒了过来。真奇怪！他觉自己脸上真有几滴淋淋的东西。下雨了？可他睡在窑里，雨怎么可能滴在脸上呢？

他当然最重的活——从沟里的打石场往半山坡箍窑的地方背石。

他舅在旁边愣住了，不知外甥为什么把自己卖了这么低的价钱。对于少平来说，就是一天挣一块钱也。他先问最迫切的问题：“能不能住宿？”

来到大街上，他觉得脚步异常地轻松起来。这时他才注意到街两旁的景致，商店的门都开了，到是熙熙攘攘的人群。大橱窗里绿绿，五光十。姑娘们率先脱去了冬装，换上鲜艳的衣线衣，手里拎着时髦的小革包，着的脯在街市上穿行。人行上的汉槐洋槐缀满了一嘟噜一嘟噜雪白的朵，芬芳的香味飘满全城。

吃过中午饭，少平就上了工。

少平尽没有受过这样的苦，但他咬着牙不使自己比别人落后。他知，对于一个揽工汉来说，上工的三天是最重要的。如果开几天不行，主家就会把你立即辞退——东关大桥有的是小工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