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如海正色道:“莫看王家,便是其他人家,又何尝不是如此?富不过三代亦非虚话。所谓科举,也不过是寒门子弟登天之梯晋身之道,十个里你能找出两个世家子弟便已是极好了。因此,咱们须得好生教养子孙,万万不能败坏了祖宗基业。”
贾敏好笑道:“老爷不说,我也知道,何尝溺爱过睿儿了?智儿如今年小,又弱,我才多疼些,等他长大启蒙了,自有老爷教养。”
说完,朝正描红黛玉招了招手,道:“玉儿,过来,叫你父亲教你读书,你好好跟你父亲学,咱们家便是个女公子,也得比别人家爷们强些才好。”
黛玉早就不想练字了,笑嘻嘻地握着毛笔跑过来,脚下一个踉跄,不小心往前一扑,趴倒地,林如海抢救不及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毛笔瞬间脱手,落自己袍子上,划出一道墨痕。幸而地面上都铺着厚厚锦毯,黛玉倒也不觉得疼,不必别人扶就爬起来了,待她看到林如海袍子脏了,顿时纠起眉头,道:“爹爹,等我长大了,给你做衣服穿。”
林如海笑道:“那为父可就等着玉儿做衣裳了。”
他不觉想起女儿一手好针线,何等精巧,颇有苏绣之韵,奈何自己她六七岁时送她进京,再见又是自己将死之时,竟未曾穿上女儿做衣裳鞋袜,反倒是贾宝玉得了好些黛玉做针线,荷包、香囊、玉上穗子等等,便是薛姨妈过生日,黛玉也送了两色针线,又会裁剪,哪里想到别人嘴里,黛玉却是横针不动竖针不拈。
林如海愈加心疼女儿荣国府里受到委屈,抱着黛玉坐腿上,道:“不过玉儿是大家小姐,可不能太过劳累,咱们家又不缺针线上人。”
黛玉瞥了瞥林如海才换下来袍子,点头答应不提。
贾敏见他们父女才说了几句话就挪到窗下读书认字去,不由得一笑,想到黛玉如此娇养,不觉想起自己虽收了赵安做义女,偏生早早远离京城,竟未回去过,不曾照应半分,不由得有些愧疚,忙忙地打点东西,都是自己梯己中珍稀之物,给赵安做嫁妆。
堪堪料理妥当,已进六月了,金陵传来消息说,薛蟠前去醉仙楼乃是巧合,并未人为。
林如海不禁哑然失笑,历经世故,反倒把事情想得太繁杂了些。人活一世,往往因为种种事情失去本心,不曾想,自己竟然也因此想多了。
贾敏却道:“我却不信,不是说有人挑唆了薛蟠去醉仙楼么?”薛老爷知道有人挑唆薛蟠后,立时便告诉程胜了,意图减轻薛蟠之过,程胜自然不会瞒着林如海夫妇,而且薛家送礼时,亦曾对此详细说明。
林如海道:“薛蟠是个没主见,有人提议他去醉仙楼,并非罕事。既然程知府和何大人打探结果都一样,又有俞家哥儿人亦是,想来错不了。”
贾敏怔了怔,道:“这么说来,竟是咱们想多了?白白浪费许多工夫?”
林如海笑道:“谨慎为上。睿儿从中知道虚虚实实,真真假假,许多事不能光靠自己看到和听到,何先生借此名过去又能帮衬程知府,倒也算不上浪费工夫。再说了,这也给咱们一个教训,往往是极简单极寻常一件事,是咱们想得太多了。”
其他人还罢了,唯独薛老爷叫苦不迭。若是有人挑唆,倒是能推到那人头上去,如今却不是,岂不是自己儿子之过?薛老爷病了这么些日子,一面因生意上事情忙得焦头烂额,一面即使时隔多日,依旧要去赔礼,一时竟没有精神去扬州做香粉生意了。
贾敏知道后,倒是清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