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嫪毐之死

第一节落网

且说嫪毐谋划许久的造反行动，不承想一击即溃，只落得仓皇遁逃的田地。shen边虽还有数十死党追随着，不离不弃，却也都是士气低落，急急如丧家之犬，惶惶如漏网之鱼。

势败休云贵，家亡莫论亲。对嫪毐来说，一夜之间，世界全都变了。曾经，他可以去秦国的任何地方，而那些地方的长官和人民，无不因他的大驾光临而备gan荣耀，而那些有幸和他亲密接chu2过的人，更是会长久念叨着：万人丛中一握手，使我衣袖香三年。而现在，他成了秦国的tou号通缉犯，地方的长官和人民如果看见他，照样也是会高呼huan迎huan迎热烈huan迎，只是huan迎完他之后，却是要拿他向秦王邀功请赏的。

秦人虽多，却再也无一人可以托付；秦国虽大，却再也无一chu1足以容shen。嫪毐这zhong凄凉落寞的心境，恰可与李清照的咏梅词相为类比：一枝折得，人间天上，没个人堪寄。

事已至此，只有东向投奔六国而去。逃吧，路就在脚下，通往天堂或是地狱。嫪毐抛弃了赵姬，抛弃了两个儿子，抛弃了gong殿和车ma，抛弃了财富和土地，却也顾不上可惜，他只想着活命而已。试问，有哪个富翁，当他被绳索jinjin勒住hou咙之时，不愿意放弃他的一切所有，只为了换取一口呼xi的空气？

chun华至秋，不得久茂。嫪毐知dao，他的好运气是到tou了。他再也不可能翻本。朝lou之荣，终非长久之功。盛亦不可留，衰亦不可推。别了，赵姬。夫妻本是同林鸟，大难临tou各自飞。我必须离开，我将走上一条不归之路，永远不再回来。亲爱的，很抱歉让你失望，然而我已经尽力，为了我，也为了你。

世上最自作多情的是哪zhong人？不是臭mei者，而是逃亡犯。在逃亡犯yan中，路上遇见之人，不论男女老少、高低贵贱，他无不以为是冲自己来的。心中有鬼，则人人是鬼。

夜长梦多，路长惊多。纵观嫪毐的逃亡之旅，一路的辛苦和艰难自然难以细表，而jing1神上的折磨更甚于routi上的苦难。他既担心追兵忽然会冒chu来，又要提防着被shen边的人chu卖。正是在这zhong神经高度jin张的状况之下，嫪毐逃到了好畤县，被王翦率领的军队追上。嫪毐也不反抗，束手就擒。他甚至觉得松了一口气，终于再也用不着逃了，心如挂钩之鱼，忽得解脱。

嫪毐被关入咸yang大牢，嫪毐叛国专案组随之成立。李斯虽然不是廷尉，却因为jing1通律法，敢担责任，无派无系，而被嬴政钦点为专案组组长，直接对嬴政负责。嬴政亲自点将，李斯自然不能推辞。而如此一来，一贯不显山lou水的李斯，立时成为秦国的注目焦点。

嫪毐一案，堪称秦国建国以来的第一大案，案情盘gen错节，涉案人员众多，牵涉广泛，审判难度可想而知。这对从未在司法系统待过的李斯来说，无疑是ju大的考验。秦国上下，都满怀兴趣地等待着，要看看这场世纪审判到底会如何收场。

第二节死法

初，嫪毐刚被擒获，嬴政大喜。嬴政对嫪毐怀恨已久，恨不能立即将其大卸八块、剁成rou酱，以消心中大恨。李斯力争，以为不可。嬴政盛怒之下，厉声问dao：“嫪毐罪不当死乎？”

李斯dao：“嫪毐犯上作luan，自是死罪。”

嬴政拂袖dao：“既是死罪，寡人杀之，有何不可？”

李斯从容dao：“吾王所持者，威也。臣所守者，法也。圣主使法量刑，不自制也，使法量功，不自度也。嫪毐虽必死无疑，然而以臣之见，王诛之以威，不如臣杀之以法。”

嬴政大不耐烦，我作王都九年了，连杀人的瘾也不让我过？于是dao：“嫪毐反正都是一死，有何区别？”

李斯dao：“夫立法者，以废私也。法私不能两立，守法者治，徇私者luan。今吾王yu杀嫪毐，有私心私情。君者民之源也，源清则liu清，源浊则liu浊。吾王舍常法而从私意，虽杀嫪毐，臣窃恐法禁不能复立也。上行下效，秦之臣民皆重私意而轻常法，是为妄意之dao行，治国之dao废也。”

嬴政变得平静下来，李斯所言，也并非全无dao理。

李斯又dao：“再则言之，吾王yu杀嫪毐，嫪毐固一死而已。然而其罪不彰，其恶未明，遽尔伏尸，人或疑之惑之，非所以安众心、警世人也。臣以法杀之，ju审其罪恶始末，党羽yin谋，继而昭告天下，使臣民皆可知之、畏之、警之、诫之。嫪毐之逆行，当治以何等刑罚，法有ju文，不待臣多言也。”

嬴政仍是不快，dao：“寡人不能杀嫪毐，法能杀之，寡人与法，孰贵？”

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，然而又不能不答。孟子说过：民为重，社稷次之，君为轻。孟子将君王的地位置于最末等，可谓块垒激烈。李斯是识时务者，他可不敢当着嬴政的面，将君王的地位这般痛斥贬低。况且，他的思想和哲学，本已与孟子不同，他基本上还是属于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