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她嘴上断不敢说，杨岳虽是纵着她，但她也是懂脸的。见杨岳没再开，她自忖本日问话已经圆满结束，急急起要回房睡觉，忽地想起一事，停住脚步：“杨岳，明日是六月二十了？张家村的人可派人来下了战书？”

“阵势摆得这么大，怕是平江县十里八乡的人都会来瞧闹。杨岳，怎么样，有把握么？”

杨岳嘻笑着，双手击掌，大大伸了个懒腰，却只说了句：“你且去睡，我再看一会。”

杨幺习惯忽略杨岳的言外之意，只是暗想，杨下德那样疯了心的，你老兄还说得这般客气，也没见姑妈让她跪祠堂，难不成这世倒是让蒙古人搅得活泛了？

杨岳皱皱眉，灯光下额暂时现的折痕让他显得比实际十五岁的年龄老成了太多，只是那双眸却恁地有神。“罢了，你要学些这东西也随你。几时回家的？可见着了大爷爷和伯父、叔父？”

杨岳见她难得主动问事，忽地一笑，脸上神采飞扬“张报辰今年已满十岁了，他们能不来下战书么？两月前就已经派人来约下地方了。”

“今日又去见东屋见姑妈了？”

“咱们家是站，原不着急些丝、布纳税的，妹你还是多读些书——”杨岳看了看杨幺有些漠然的脸，吞回了嘴边上的话，笑：“下礼倒也罢了，下德还没定，你——”又叹了了气，说：“你喜就好，只别让自己闷着。”

“只是去姑妈那打了个照面，问了好。倒是在下德、下礼那呆了一会。”杨幺趴在桌上，眯着说。

杨幺顿时来了神，在这日而耕，日落而息的乡村里，有件脱常规的事可以让她这样的人兴趣，真不容易。

“帮着她们在蚕房里收了蚕茧，蒸上了，又将前几日蒸好的缫了丝。”杨幺撑起，不耐烦是没有用的，合作才是上策，杨岳有本事让石都开说话，不让他执行完为兄为父的职责是睡不成觉的，她醒后第三天就明白了这个理。

灯油光线暗弱，杨幺五年来都未真正习惯，翻了几页，便打了个哈欠，杨岳原本全神贯注地看书，见得妹似有要睡的意思，忙开始了五年来每日一次的亲情沟通。

方走到门边，听得杨岳似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：“我十五，他十岁，胜之不武！”杨幺卟哧一声笑了来，转笑：“明日我定要去见识一番兄长的威风了。”

“忙些什么？累成这样？”杨岳推了推妹，不让她在桌上睡着。

杨幺狠狠地瞪了他一，自打她说话越来越多，发现杨岳竟也是个顽透的，得着机会便喜逗着她。她不死心地问：“我听说，这个张报辰极是厉害，方圆百里都打遍了。连他两个嫡亲哥哥都服气，你就这样小看他？”

杨幺用袖掉角随哈欠溢的泪，暗赞松江绵布就是比葛布柔，也不枉费她腆着脸在杨岳面前打了许多的饥荒，一边回答：“二叔跟着大爷爷上钟山看田去了，大伯父被人请去县城。我缫完丝就回了。今日照着书上的办法，用黄丹混着茶叶、桑、莲壳、黑豆制了染剂，是有累了。”

杨岳岿然不动，反倒换了一本《武经总要》越发看得起劲，杨幺暗恨他装模作样，赌气扭就向屋里走。

杨岳读的是《农桑衣搡要》，杨幺读的是《农政全书》，社学里的功课，谋生的本行，杨家人总是一行，一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