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回 门外怅萧郎歌哭拼醉 巷中追

几日之后，这天是正月二十九，北京人说：

“节也过了，年也跑了。”这月是“小建”，明天二月初一，后天就“龙抬tou”了。hua园大院住的那位刘太太蔡湘妹，虽然拖着一条被箭she1伤的tui，可是痛痛快快、高高兴兴、风风光光地过了这个新年与灯节。她跟得禄的老太太、得禄嫂，还有李家的二嫂子、张家的三婶子、ma家大姑娘，连斗了二十多天的“梭胡”，赢了好些钱，比她走ruan绳卖艺挣的钱还多。同时她的当家的一朵莲hua刘泰保在外面赌钱也赢了不少。她真快乐，买了张“胖小子摸鱼”的年画贴在屋里，她希望今年自己能生这么一个feitou大耳的胖小子。她也不想搬家了，而且得禄的老太太现在跟她很好，还要认她zuo干女儿呢!

前一天晚上，她丈夫刘泰保瞧着她的tui完全好利落了，现在要给她一条ruan绳，她照旧能tiao“八仙庆寿”，遂就说：

“我说，喂!咱们明儿该干正经的啦!明天买点儿礼，先到鼓楼西看看玉小姐去，年前她不是说，以后你可以常常到她宅里去玩吗？那咱们就索xing藉此拉拢拉拢她。我也不是想ba结玉宅，好在提督衙门找差事，那一箭之仇，咱们也可以不报，只是，爸爸死在土城的事咱们可别忘啦!跟她宅里走熟活了，先打探打探碧yan狐狸的底细，那小狐狸到底是谁？自然，就是小狐狸跟咱们走个tou碰tou，咱们也是犯不上动手自讨苦吃，可是，斗虽斗不了他，我刘泰保还会用智赚，万一这宝押对啦，小狐狸落了网，把咱们去年丢的那些脸挣回来是真的!你说怎么样？明天你辛苦一趟。把小狐狸捉住了，咱们威镇九城，你看那时候得有多少镖店请我去帮忙？得有多少宅门请我去教拳？等到五月节叫你穿上绣hua裙子，樱桃、桑葚、棕子，咱们成筐整篓地买!”

蔡湘妹说：

“你当是我跟了你净图吃穿啦？得啦，别说啦，明儿我去就是啦!你当是只有你记着，我把我爸爸死的事情就忘啦？”说着便拿新绸子的手绢蘸蘸yan泪。

次日，二十九，上午刘泰保就到街上买来了礼wu，是两斤福寿饼、一蒲包儿龙井茶叶、一篓福橘、半斤mi枣。下午，蔡湘妹搽好了脂粉，梳了一个巧妙的盘龙髻，dai上鲜红的绫绢hua、镀金首饰，又换上了hua边红缎袄，下边是绣着金凤凰的红缎小弓鞋，手上dai着一串镀金的戒指，xiong坎下挂着一条红绸手绢，还有个平金的红缎荷包。她对镜端详着，又磨烦了多半天。刘泰保从街上挑了一辆新车雇来，他拿着四样礼wu，蔡湘妹就袅袅娜娜地走chu了街门。

街坊的ma家大姑娘正在门口买hua样儿，她瞧见湘妹就羡慕地笑着问说：

“刘二嫂子您chu门儿去呀？”蔡湘妹说：

“可不是!我到鼓楼西瞧瞧玉宅三小姐去。”刘泰保说：

“快上车吧!”湘妹蹬着车凳儿上了车，刘泰保也跨上车辕。车帘并不放下，车夫收起了板凳儿，就赶着骡子走了。不多时就走到了鼓楼，刘泰保就tiao下车去，说：

“我在这儿等你，你一个人去吧!见了她…”蔡湘妹说：

“你就别嘱咐我啦!”车便又往西去了。

到了玉宅的高坡儿前，蔡湘妹就叫车停住，她下了车，手提着四件礼wu，袅娜地走上了高坡。玉宅的大门dong里正坐着四个仆人，其中的一个一yan看见了蔡湘妹，就惊慌慌地向他的同伴说：

“来了!那走ruan绳的小脚娘儿们可又来了!糟糕，她还提着礼wu。”于是四个仆人一齐pigu离开了长板凳，都直着yan看蔡湘妹。

蔡湘妹走到近前，拿着点儿架子说：

“你们给回一声儿，我姓刘，住在hua园大院，我是来看望看望这里的太太和小姐!”说着，就迈动莲足进了大门槛。她把礼wu要jiao给仆人，仆人都不敢伸手去接。

一个仆人就恭恭敬敬地说：

“刘太太，您先在这儿等一等，我们进去问一声，因为宅里的太太和小姐全都病着。”蔡湘妹惊讶地说：

“全都病啦？那我更得赶jin进去看看啦!”仆人又把她拦住，说：

“您先在这儿等一等吧，我们太太跟小姐因为病，许多日子没见客啦!我们先进去回禀一声，然后再请刘太太!”说着，一个仆人赶jin转shen跑到里院。蔡湘妹把几件礼wu放在大板凳上，她就娉婷地站着，跟这里的三个仆人闲谈天。三个仆人全bu恭恭敬敬地回答，可是同时都用yan溜看蔡湘妹，都像是有点魂不守舍似的。

这时里边chu来了两个仆妇和大丫鬟绣香，她们见了蔡湘妹，便一齐请安。绣香就过来说：

“因为太太小姐都受惊得了病，房中供着神，所以来了客全都不能接见。小姐知dao刘太太来了，还带来礼wu，就吩咐我们说：

‘谢谢刘太太了，礼wu实在不敢受。’刘太太是坐车来的吗？要没坐车，我们这儿派人给您送回去。过些日，小姐的病好了，一定到府上看您去!”

蔡湘妹怔了一怔，便zuochu不高兴的样子，说：

“你们看，我大老远的来了!”

绣香说：

“实在是屋中供着神，不能在屋中让堂客。因为灯节那天，太太带着小姐chu去看灯，回来天晚了，街上的匪徒又闹chu了点儿luan子，所以娘儿俩全都病了，过了这些日子了。据大夫说，是受了点儿惊邪。”

蔡湘妹发着怔，chuan了口气说：

“那么人我见不着，礼wu也不收了？

我这礼wu可也太薄，不过是为表一表我的心，因为太太小姐都待我不错。上次要不是小姐亲口对我说过，叫我以后有工夫找她来谈闲话儿，这回我可不敢来，我也知dao，像我这样儿的，不pei登上这高门大府!”

绣香赶jin说：

“那倒不是!前几天我们小姐还问呢，说那位刘太太没来吗？tui上受的那一箭也不知好了没有？倒是很挂念着您的。现在真是因为病，昨天邱宅里来的少nainai也没见着!”

蔡湘妹咬着嘴chun，半天才说：

“我也不能愣闯进去，我带来的这礼wu我可不能再带回去啦!你们告诉小姐，别混疑惑我，今天我是诚意来瞧太太小姐。一点儿别的事也没有，也不是黄鼠狼给ji拜年，没存着好心!”仆妇都笑着说：

“刘太太您这是哪儿的话？礼wu你既不能带走，那么我们就大胆替宅里收下，回tou再禀报太太小姐吧!”绣香却用yan瞪着那两个仆妇。

蔡湘妹没法子。无论怎样她今天也见不着玉jiao龙了，她只好转shen往外去走，嘴里还叨念着说：

“我真想不到，今儿我会白来一趟!”两个仆妇把她送到大门外，都抱歉地说：

“真对不起刘太太!等我们小姐病好了，大概她一定去瞧您!”

蔡湘妹也不言语，袅娜着shen子走下高坡，那赶车的赶jin预备下小板凳。蔡湘妹蹬着板凳儿上了车，高坡上站着的两个仆妇都说：

“刘太太，谢谢您啦!”

蔡湘妹说：“你们告诉小姐，过几天我再来瞧她!”说着，一低tou就要进车。却见南边离着车不远站着一个人，这人长得极为魁梧英俊，年有二十余岁，穿着青缎大夹袄，黑绒坎肩，toudai一ding镶金边儿小帽。这人穿得很阔，两只yan