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
向家住在笨hua村的向家巷，向家巷在笨hua村西tou。向姓在笨hua不属大姓，仅有为数不多的几支，但他们在笨hua历史悠久，且有严格的家谱可考。

向喜的父亲叫鹏举，鹏举的父亲叫以鬯。单从向喜以上两代人的名字看，可发现向家在笨hua是有别于他人的。向家世代崇尚武功，都希望通过尚武之daochu人tou地。不过向喜的先辈们却事与愿违，功名不就。以鬯和鹏举两代人在乡试时，只获得过武宜生的称谓，宜生实际是个不及第的功名，属于“安wei赛”吧，反倒使向家本ju规模的家境逐渐破败。待到向喜成年时，向家那年久失修的院落中，只残存些石锁、石凳这些演练武功的daoju，房梁上也斜cha些闲置的弓箭、长矛。只有向家门前的上ma石还能显chu这个尚武世家的风范。然而这一切已和向喜相距甚远。时下，上ma石已变成向喜zuo生意chu门时歇脚、缓手、放置qiwu的地方。向喜没有再去练习武艺，他zuo小本生意，卖豆腐脑，还有cha制佛堂的手艺。这一方人供奉神位繁杂，但各路神仙都要被主人放置在一个名叫佛堂的地方。佛堂也叫佛堂楼（儿），宽和高约二三尺大小，先就地取材用修直的秫秸秆cha成骨架，骨架上再糊上彩纸，是一个缩小的庙宇，主人把它安放在正房迎门的条案上，面前常施些香火。向喜在年节将近时cha制佛堂；不年不节时，只和豆浆、卤水打jiaodao。他的销售地是距笨hua八里地之外的石桥镇大集。

长大成人的向喜，只生得方脸，大耳，眉目清秀。ti格虽不高大，但虎背熊腰，敦实健壮，且有浑shen的力气，生意也zuo得颇有人缘。先前，宜生鹏举并非想让儿子zuo此小本生意的，他xi取自己习武不成之教训，决心让向喜弃武读书。向喜六岁时，鹏举便将他送入私塾，跟前街名师刘秀才读《孟子》、《论语》。但碍于每况愈下的家境，刚过十岁的向喜又不得不放弃学业，去学zuo小本生意。几年的私塾学历，倒也使他有了写算的基础。虽说yan下向喜离孔孟之dao越来越远，手下摆弄的净是豆腐和秫秸杆儿，可一有闲暇“上孟”、“下孟”、“上论”、“下论”里的只言片语仍不时从他脑际中闪过。尤其书中孟子和梁惠王那些耐人寻味的对答，更是他铭记不忘。他常想，孟子为什么总和梁惠王jiao往？这一切先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，但梁惠王和孟子那些耐人寻味的对答，却伴随他一生。这是后话。

现在，向喜zuo完一天的生意，正肩挑担子从石桥镇往笨hua走。太yang就要落山，余辉正撒在一条jianying的黄土小dao上。霜降已过，路边的茅草已枯萎，其它诸多杂草也被霜打得萎靡不振。只有一zhong名叫猪耳朵棵的东西，叶子还湛绿。向喜寻思，猪耳朵棵这家伙就是与众不同，即便是满地霜雪，它还是水灵、支棱。同是长在笨huadao边的野草，竟有这么大的不同，可见世间万wu都有说不清的dao理。向喜踩着干枯的茅草，湛绿的猪耳朵棵，不觉已来到自家地界。这年向家仅存五亩旱地，这五亩旱地离村最远，缺水少fei无人侍奉，说是地里zhong着庄稼，其实和荒地也差不多。向喜每次从自家地里经过，心里总为这五亩地生chu几分怜恤之情。他放慢脚步，担不离肩地信手揪下一棵遗忘在秩谷地里又瘦又弱的谷穗，不觉又想起上论语中的一段文字：“五亩之宅树之以桑，五十者可以衣帛矣。ji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，七十者可以食rou矣。百亩之田勿夺其时，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。仅庠序之教，申之以孝悌之义。颁白者不负dai于dao路矣。七十者衣帛食rou，黎民不饥不寒。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。”朱熹对这段话曾有过评注，他的解释是：你要有五亩地，最好二亩半作耕田，二亩半作宅基，墙gen可以zhong桑养蚕。人一到五十岁shenti渐衰弱，一定要穿桑丝绸缎才暖和；到了七十岁，非吃rou不饱；不到七十岁的人千万不要和七十岁的人抢rou吃。这讲的是为人尊从孝悌的dao理。后一段是说，人人都能达到温饱却是件不容易的事。站在夕yang里的向喜举着一棵瘦弱的谷穗，他想，面对这块不mao之地还谈什么桑蚕丝绸和温饱呢？我也不会去从我爹碗里抢rou吃，我爹碗里缺的就是rou。在以后的日子里，向喜常常想起孟子这番说教。那时向喜已不再挑担走